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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7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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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72

上午,他們在帳篷周邊煮茶、下棋,玩到十二點多才返程,開車回到東華街已經下午一點半,找了一家自助餐餐廳吃午飯。

他們像是饑餓許久的四頭豺狼,差點把老板吃哭了。

吃完自助餐,黎煦陽依次送三個人回家,先是關曉雪、馬尚,最後一個送江小暖。

“師父,下午不補習了嗎?”江小暖解開安全帶,手拉著門開關,翹了翹嘴。哪怕只是半天不見面,卻仿佛是很長時間。

“下午我有點事,晚上自習再跟你補。”

黎煦陽的樣子有些心不在焉,恐怕是很重要的事,江小暖乖巧地下了車:“師父晚上見。”

剛走了一米遠,她又回頭喊道:“師父,這趟露營,我玩得很開心,謝謝你噢!”

“開心就好,下次繼續。”黎煦陽啟動汽車後,笑著擺了擺手,“上去吧。”

之所以催促江小暖上去,是因為他的確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。

他在天空小區裏掉個頭,先去了一間附近的超市,買了很多東西,把車廂能塞的空隙都填滿了。

車子往彩虹森林的方向開去。

一個小時後,黎煦陽回到之前露營的地方,用戶外推車裝著買的東西,沿著都是黃泥巴的小路走,走了三十分鐘,終於找到自己在樹上做的記號。

他垂頭往不遠處的地面一看,才發現那株幽靈蘭已經被一些幹草遮住了,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。

他在幽靈蘭旁邊停留了幾分鐘,那個滿臉瘡疤的男人就出現了。

“你怎麽又來了?”一個滿是敵意的問題,他明明看到那撥露營的人開車離開了。

黎煦陽拉著戶外推車,往邊上的一塊小空地轉移:“叔叔,聽您的口音,像北方人。”

這聲“叔叔”減少了男人的戒備心,見對面只是個孩子,他的語氣平和了一些,指著戶外推車上的防水布:“這是什麽?”

黎煦陽掀開防水布,幾箱礦泉水、酒、面包、水果,甚至還有香煙。

男人一楞,“這些是——”

“給叔叔的,為了守護幽靈蘭,應該很久沒有出去買吃的了吧,我買的這些應該夠您吃一段時間。”

其它的都沒什麽,這幾條煙……

“你怎麽知道我抽煙?”

黎煦陽笑了笑,指了指男人手。

男人擡起手一看,中指的骨節位置一團焦黃的顏色格外顯眼。

“你觀察得還挺仔細。”他自嘲地聳了聳肩:“老煙槍,煙癮犯了,我就在這裏找其它東西替代。”

“難道是……榆樹葉?”

男人再次震驚了一下,“這你也懂?”

“聽說過。”

黎煦陽從推車裏抽出兩瓶礦泉水,把防水布墊在地上,往上邊一坐,拍了拍旁邊的空位:“叔叔,您也坐吧。”

男人不知道中了什麽邪,真的坐了下來,還接過了對方的水。

“你多大了?”

“18。”

“18,還在讀高三。”

黎煦陽喝了一大口水,毫不畏懼地盯著男人的臉,說了一段怪異的話:“人類從誕生以來,以史無前例的速度繁衍後代,把生物物種從一塊大陸帶到另一塊,重組了地球的生物圈,改變了地球的氣候以及海洋的化學,同時造成了數萬種生物物種的滅絕。”

男人臉上唯一沒有傷疤的眼睛裏,透露著一種驚異的光。

黎煦陽換了個姿勢坐著,繼續說下去:“現在物種滅絕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,無論是動物或者植物……算上歷史上的五次災難性大滅絕,我們現在經歷的是第六次大滅絕。人類自食惡果,這麽繼續下去,將成為第六次大滅絕的終點。”

這段話說得男人眼睛都濕潤了,臉上醜陋的傷疤抖動起來,他開口道:“同學,倒不必這麽悲觀。”

“噢?是嗎?”黎煦陽歪著頭問,臉上滿是一種年輕人少不經事的慍怒:“根據計算,一個人目睹一次物種滅絕事件的幾率接近於零。可是,我想問,全世界的植物學家、動物學家、環境保護學家、海洋保護學家等等,他們到底見證了多少物種的滅絕?”

男人明顯被這個問題震住了,他們見證的是難以計其數的物種滅絕。

沒想到這個18歲的少年,這麽快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,他承認道:“我是一個植物學家,再具體一些是蘭花研究專家。我從北方來,被你聽出來了。”

他伸出臟汙的右手:“我叫宮林。”

“宮叔叔,您好,我叫黎煦陽。”黎煦陽毫不猶豫伸出手,跟對方一握。

宮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人說過話了,見黎煦陽對植物似乎很感興趣,便借著自己身份這個話題,像一個老師考問學生一般,問道:“你怎麽看待植物?”

黎煦陽一副輕松的姿態,像是和朋友探討問題一樣,他說:“從演化史來看,動物選擇了移動,排放二氧化碳。植物卻截然相反,選擇在原地以堅不可摧的方式生長,並吸收二氧化碳。植物不像動物具備大腦這樣的核心器官,也因此不會遭受毀滅性打擊,且能迅速適應環境巨變。植物比動物,是更堅韌不拔的。”

宮林仿佛看到了自己讀書生涯,對植物感興趣到廢寢忘食,他指著兩人對面被掩蓋住的幽靈蘭:“這株蘭花值三千萬,你知道嗎?多少人……多少人想要得到它。”

三千萬,即便是見慣世面的黎煦陽聽了,也忍不住驚嘆,一株野生的花會值三千萬,而且它就在自己的面前,一米開外,在宮林的保護下,淡綠色的花苞驕傲地盛放著。

宮林不等黎煦陽問,自顧自地說了起來:“就如你剛剛說的,人口暴增,導致樹木砍伐,越來越多的植物找不到棲息地。

幽靈蘭喜歡的是溫暖、陰暗的環境,比如沼澤,它就特別喜歡。

它的種子發芽需要非常嚴格的光線、溫度和濕度,人工培育都是非常難的,更別說野生生長。它的生存依賴於角擔菌屬真菌,某些樹的樹皮就有這個東西。所以一般見到它,都是棲息在樹上,但——”

宮林重重地嘆了口氣,望著頭頂茂盛的樹葉透下來的日光。

“看得出來吧,它原本不是在這裏的,而是長在北方的一棵樹上,被保護起來的,可是保護它的人卻想賣掉它。我發現了,拼命帶著它,跑到南方,多少次被追殺,終於找到了這個得天獨厚的環境,花了很多力氣,養活了它。”

黎煦陽明白了,宮林臉上的傷疤是為了保護這株幽靈蘭,可是他不明白的是那些人想把幽靈蘭賣到哪裏去,它又能做什麽。

“它是名貴的中藥材,可以消除炎癥,甚至是腫瘤。它也許還可以治療我臉上的傷疤,但我怎麽能暴殄天物?為了臉上這幾塊疤,就去傷害僅剩不多的瀕危植物?我做不到,我寧願茍且偷生,一輩子蝸居在這座森林裏,保護著它。”

提到森林,黎煦陽有些不自在了,他問:“您經常在森林裏走?”

“當然,我得找吃的。”

黎煦陽垂著眸,思考了一會,指著某個方向:“森林那邊有棟很高的房子,你見到過了嗎?”

宮林很明顯地驚慌了片刻,他重新打量黎煦陽,身體往邊上挪了挪,“你是住在房子裏的?”

“不!我當然不是。”黎煦陽有一些高興,是因為宮林這麽問,代表他真的見過這棟房子,他立刻解釋道:“你也看到他們犯罪了對不對?前段時間警察來這裏搜索過,找到了九副遺骨,卻苦於沒有直接證據,和嫌疑人有關。”

宮林張著嘴,臉上的表情愈發驚恐:“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?”

他還是懷疑黎煦陽就是那棟樓的人,不然案子的細節他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。

黎煦陽掏出手機,打開相冊,翻出幾張警方提供的回執,難過地說:“因為我也曾被他們傷害過很多次,我是命大,逃了過來,可我的奶奶、阿姨、姐姐、老師都沒有——他們是一個非常瘋狂、邪惡的組織!”

“什麽?”宮林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殘酷的事,他望向被自己隱藏起來的幽靈蘭,如果他站出來,是沒完沒了的出庭作證。

原本就是用命來保護的幽靈蘭,怎麽能屢次離開,有時甚至是不能回來過夜。

黎煦陽的眼裏溢滿了淚水,這是極其稀少的脆弱時刻:“宮叔叔,它重要,還是那麽多人命重要?”

宮林毫不猶豫地回答:“它重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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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雲國際機場貴賓等候廳

修城和楊敏坐在柔軟舒適的沙發裏,楊敏有些坐立不安,手裏攥著手機,就是沒有勇氣打開。

修城輕輕抽出手機:“敏敏,等我們到了再發,不然你那好朋友又要說三道四了,聽話,好不好?手機我先幫你拿著。”

楊敏的指尖不斷地撫著眉,低聲答應:“好。”

“旅行要快快樂樂的,別不舍得,以後還是可以經常回來的嘛,對不對?”修城的耐心,甚至超過了以前剛談戀愛的時候。

楊敏“唔”了一聲,靠在沙發裏閉目休息,身上很快多了一條毯子。

但她的腦海無法克制地閃現著丁克的影子,如果丁克坐在隔壁,說的一定是:“不跟老友打聲招呼就出去旅行,別人會說你小氣,是故意不想給人帶禮物。趕緊的,用我手機打,跟靈知說說,有什麽要買的……”

他永遠提的是高靈知,而不是王如意。

二十年的婚姻時光,丁克對她沒有絲毫的改變,一直是恨不得把天下所有好東西送給她,還生怕不夠。

她還是想不通,他怎麽會跟王如意有牽扯的,然後去傷害修城的。

如今,和她重歸於好的修城,每天不斷地提起過去,回憶過去,然後幻想制造一段獨屬他們的未來,割裂、擠碎中間的二十年。

“咚——”廣播裏傳來溫柔的提示音:“乘座XX次航班前往倫敦的旅客,請該航班的旅客馬上登機。”

“敏敏,準備登機了。”修城輕輕搖醒楊敏,楊敏睜開眼睛,把毯子移開:“我去上個洗手間。”

“上飛機再去吧。”修城拿著毯子,勸道。

“憋不住了。”楊敏夾著腿,從包裏抽出一包紙巾:“還要等那麽久才能起飛呢。”

看到楊敏臉上的囧色,修城指著一個方向,“去吧,我在這裏等你。”

楊敏夾著腿跑向了洗手間,上完廁所,洗手的時候旁邊站著一個打掃衛生的阿姨。

她上前帶著哭腔地問道:“阿姨,我手機沒電了,又有急事,借您的手機打個電話行不行?”

阿姨很熱心,從工作服口袋掏出手機,遞給楊敏。

楊敏快速撥號,打給了高靈知。

當初,楊敏、高靈知和王如意都約定背下彼此的電話,遇到手機沒電的時候,可以直接撥號。

電話很快接通了。

“餵。”

“靈知,我要去歐洲旅行了,我會給你寄禮物的。”

原本在午休的高靈知,聽到楊敏的聲音,從床上跳起來:“敏敏,你別去,先別去!你是不是想——”

高靈知沖著電話叫,但電話被掛斷了。

楊敏把手機還給打掃衛生的阿姨,她只是想跟高靈知告個別,這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了。

道了謝,楊敏走出衛生間,修城就在門外等她。

“怎麽過來了?”楊敏笑著問。

修城瞟了一眼衛生間,然後摟著楊敏的肩往回走:“怕你這個小迷糊鬼,等會出來找不到我。”

這邊的高靈知一直回撥,對方卻說打電話的人走了,叫她別打了。

原本也在休息的黎遠方,起身換了套衣服,拿起車鑰匙往外走,高靈知攔住他:“你要做什麽?”

“攔著他們!”

“有什麽用?你用什麽立場攔住他們?!”高靈知同樣恨那個人,可是他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對方跟任何一個案子有關,貿然去攔著,萬一對方反咬一口,吃虧的是他們。

黎遠方雙拳緊握,身體僵硬得像一塊鐵。

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,黎煦陽連爬帶跑地上了二樓,興奮地喊道:“爸,彩虹森林有一個人願意做人證,他說看到了‘老師’的臉!”

一個小時前,宮林說完“它重要”後,又補充了一句:“你知道嗎?我的恩師曾講過,想種出一棵好的植物,必須敢於直面地底下腐爛的根莖,將它大白於天下,這才是我們身為‘植物人’的基本素養。”

“——真的?!”高靈知和黎遠方同時喊道。

黎煦陽抓著父母的手臂,肯定道:“真的!他還看到了幾個孩子在‘老師’的指令下,現場拷打、虐待幾個傷痕累累的人,有可能就是警方找到的幾具屍骨!”

盡管小田沒見到修城的真面目,但黎遠方還是抱著一絲希望,修城在這幾個聽命行事的殘忍的大孩子面前,會沒有一絲保留。

他立刻通知付鏡,告訴他這個好消息。

付鏡大喝一聲“中”,連忙尋求浮雲國際機場公安分局值班民警的協助,隨便用什麽理由,把修城和楊敏扣留在管制室,等待命令。

因為是大案要案,機場公安分局民警才大膽地假扮成機場人員,以修城本人和護照照片不相符為由,將兩人都扣押了起來。

聽到這個消息,黎煦陽和黎遠方高興得跳了起來。

付鏡開車接上他們,打開鳴笛,警車如流星一般竄了出去,飛向了彩虹森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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